利用數智技術激發藝術創造力
日期:2025-05-06 來源:深圳特區報
■ 李天
人工智能是創作者的有力助手,不僅能為創作者豐富細節、并能通過生成的隨機性給創作者提供參考與靈感。數智時代的藝術創作者正積極尋求與技術的平等對話,通過將技術轉化為新的創作視角或主題,實現新的藝術追求。
技藝發展的三個階段
藝術自誕生就與技術密不可分。數智技術對藝術的影響處于技藝發展的第三階段,即基于計算機的自治系統對藝術創造的介入,在當下最突出的表現是人工智能的藝術創造力。數智時代的藝術創作者正積極尋求與技術的平等對話,通過將技術轉化為新的創作視角或主題,實現新的藝術追求。
數智技術是數字化與智能化的融合,是當下科技發展浪潮的最新代表,正深刻影響著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從藝術史的角度來看,技術與藝術從一開始就無法分割,早期的藝術概念是指制造某種對象的技巧。一般來說,藝術創作中的技術包括物性工具以及藝術家操縱工具的技能。從物性工具的角度來看,技術與藝術的發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為手工業時代的物性工具。在攝影術發明之前,物性工具在圖像藝術中并不是一個突出的概念。藝術家對工具的使用,被視為一種技藝,置于藝術家、風格、社會與文化語境中。在繪畫漫長的發展史中,物性工具始終保持良好的穩定性,即使油畫發明之后,質料也并無太大的變化。而繪畫的操作工具和依托材料則保持著更強的穩定性,與穩定的物性工具相適應的是以模仿說為主導、以“再現”為核心的美學話語。
第二個階段為大工業時代的機械工具。物性工具引起人們的注意始于攝影術的誕生,它讓人們意識到,圖像革命的推動力不再是透視法、色彩學等科學發現和藝術家經過長期訓練得到的表現技藝,而是機械化工具的發明。對于圖像藝術來說,這不僅意味著圖像自身的工業化復制,而且意味著再現秩序的一次震動。再現體系依然穩固,但再現與原型取消了差異,傳統的繪畫技藝突然被懸置起來。攝影工具不再是單純的繪圖用具,而是以系統性的外觀呈現出來,出現了西蒙棟所謂的“技術物”,如同生命體一般,它具有自身的進化過程與演變邏輯。攝影術所實現的革新意義在于它第一次將復制提到了美學層面,它所創造的不僅是全新的視覺風格,更是一整套視覺文化系統。
最新階段為數智時代的自治系統。數智技術本質上是一種計算機技術,在圖像藝術中,它可以消除不同圖像類型的邊界。無論是膠片影像、電視畫面還是繪畫,都可以轉化為數字影像而在同一屏幕上顯示、處理、存儲,這是一種與工業機械不同的、全新的集成性系統。這種集成性的制圖系統的共用規則是二進制代碼,代碼所表現出來的是去物質化和去語境化,因其集成性而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智能性。通過編碼鏈織造的語言之網,計算機將人與技術物的關系轉化為一種對話關系。手工業時代,工具得以內化為身體的一部分;在機械時代,機械系統制造了去技術化的危機,人雖然失去了技術個體的角色,但人仍然能通過系統組織者的身份,獲得超越技術個體的角色;而集成性系統是封閉而自洽的,它所具有的組織性與智能性使得其對于藝術家和視覺風格的主宰,超過以往任何的圖像工具。隨著代碼的模式取代了物質的在場,計算機制圖系統的操作者隨之經歷了從所有者到使用者的轉變,同時技術使用權的開放與操作的簡化,也導致了圖像藝術的大眾化。
數智技術與藝術創造力
數智技術介入藝術創作后,引發了層出不窮的討論,其中一個頗受關注的問題是:人工智能是否有藝術創造力?研究者們圍繞著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是否有情感、是否符合涌現理論及人工智能的藝術生產等話題展開。
藝術創造力本質上是一種生成能力。藝術作品的生成具有雙面性,一方面“順乎自然”,作品要像自然界的生命體一樣自然成長,而非機械拼湊。這樣一種生成使得藝術作品看上去仿佛自然天成,沒有人力痕跡,是一個有機整體。另一方面也強調創作者的驅動力,作品的有機整體性所倚靠的生成驅動力來自制作者的理性能力,作為創作者的人類仍然是最核心的角色。
目前由數智技術驅動的藝術生成仍然是這種雙面性的結合,其一,算法的自主性。20世紀60年代的“生成藝術”已經初露端倪,在這種利用計算機技術輔助生成圖像的藝術形式中,算法的“生成”體現為迭代與隨機。生成藝術的算法系統實際上是藝術生成的規則,在藝術家進行算法設計之時,往往會引入隨機性來得到創作者意圖之外的變化性效果。2020年后,以大模型為基礎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夠接受自然語言輸入,使得藝術創作的過程變得更加通用與便捷。如果說此前的生成藝術是藝術家使用代碼或自動算法進行作品創作,那么生成人工智能藝術則是創作者基于多樣態的媒介和算法來創造出一個自治智能主體。
其二,藝術家的驅動力。雖然人工智能的生成系統可以完成某種創造行為,但是作品的創造力驅動仍然來自人類,創作者需要提供故事創意、基本的故事結構與人物信息,并根據人工智能的反饋進行不斷地修正與完善。
人工智能是創作者的有力助手,不僅能為創作者豐富細節,并能通過生成的隨機性給創作者提供參考與靈感,這是此前的機器所無法達到的??梢钥吹剑瑥脑缙诘纳伤囆g到生成式人工智能藝術,自治系統的載體與形態發生了變化;與此同時,藝術家的身份也從傳統藝術中的主觀創作者,到藝術創作系統的架構者,一直到生成式系統的協作者乃至使用者。
藝術家通過新技術實現新追求
盡管數智技術使得人人可創造正在變成現實,但藝術家并未因此消失,而是以一種與技術對話的姿態重現。數智技術的特點,在于它以一種類似生命體的姿態,尋求文化與技術之間的對話,打破了長期以來文化和技術、人和機器之間的壁壘,恢復了技術作為人和自然之間的中介的本質。在這個階段,數智技術表現出一種更強的與外在環境的交互性以及一種可拓展性。
對話意味著平等的主體。在當代的藝術實踐中,許多藝術家試圖將自身置于與技術物同等的位置,與它們進行對話,不僅進行信息交換,還協調技術與外在文化環境。這為藝術家提供了蓬勃的藝術形式和前所未有的視角、主題與材料等,藝術家們或利用技術自身的生成性創造多元的形式,或以技術為媒介對人類與未來進行反思,或用新的組合材料對抗影像泛濫造成的虛擬鏡像。他們探究技術本身,也探究技術整合的可能性,展示著一種對于未來的展望與啟示。
其一,技術為藝術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創作視角,得以觀照出傳統藝術中隱藏的活力。無論是《清明上河圖3.0》數字藝術展,還是基于《千里江山圖》《洛神賦》和《百花圖卷》等名作的藝術展“瑰麗·猶在境”,藝術家們在用數智技術對中國文化遺產進行當代化轉譯的過程中,藝術亦獲得新生。
其二,技術自身得以成為藝術的創作主題。計算機系統為藝術家提供了更為宏闊與深刻的命題,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數智藝術展,展示了如何用藝術的方式探究數智技術,探索計算機技術如何影響藝術與科技的發展方向,以及如何深度影響人類社會生活。
藝術以非形而上學和非主體主義的姿態去面對今天這個技術世界。當代的藝術實踐既非單純與技術對抗,也并不像日常經驗那樣應和技術的節奏,而是以藝術的奠基性力量,將技術的隱秘之處攜入作品所開啟的世界之中,在數智技術的迷霧中,藝術所觸摸的,所揭示的,或許就是技術的真理?!颈疚氖巧钲谑姓軐W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編號為SZ2023B033)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廈門大學深圳研究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