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另一種表白
日期:2024-04-24 來源:深圳特區(qū)報
◎ 全筌
近來讀遲子建,久久地浸潤在她用風、月、冰雪與森林等自然意象編織的北極村童話里。尤其是雪,幾乎貫穿于她所有的文本之中,在她晶瑩的文字的引領下,驀然覺得自己穿越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遲子建的散文,幾乎都用雪鋪陳背景,帷幕拉開之后,甚是明媚,寫會唱歌的火爐,她說,“那里一進入九月,大地的綠色植物就枯萎了,雪花會裊裊飄向山林河流,漫長的冬天緩緩地拉開了帷幕”。她將自己活色生香的日常生活圖景緩緩地記錄下來,揣著土豆,扶著爬犁進山拉柴火;在夢中,她穿越到更遙遠的北極,竟還邂逅企鵝,冰天雪地里,與杰克一起拾月光。無論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她的作品都深深地烙印著冰雪的痕跡。
而在她的散文《我的世界下雪了》中,我讀到了雪的另一面,那是一種復雜的情愫。文章的開篇寫窗戶內(nèi)外的故鄉(xiāng)之景,對于雪景,她滿溢著欣喜,“山巒迎來了另一次的燦爛,它披上一件銀白的棉袍,與蒼茫中呈現(xiàn)著端莊、寧靜的圣潔之美。”當她在書房寫作乏了倦了,她會抬眼望一眼山巒,只說是冬雪悅目,而當她寫下“白山看上去有如一只來自天庭的白象”,我清晰地感受到,雪于她而言是神圣的,甚至是一種信仰。當她提及2002年正月初二那天,落雪時,她與愛人攜手相伴于堤壩,她敏銳地捕捉到那天的雪是溫暖的。可三個月后,愛人離世,白茫茫的堤壩上只剩下她一個人,此刻雪中的蒼涼撲面而來。在某個午夜夢回時刻,她提筆寫下了:我的世界下雪了。讀罷全文,我能夠感受到的雪,是“清涼而又憂傷、浪漫而又寒冷”的復雜情愫。
偶然看到文友解讀,她說其實“我的世界下雪了”,是遲子建對故鄉(xiāng)人與物最深沉的眷念,是最浪漫的表白,其意境就猶如 “今晚月色真美”。
“今晚月色真美”,原本是夏目漱石對“I love you”的翻譯,的確是戀人間經(jīng)典的告白語。今年再版的《旅宿》(《草枕》豐子愷譯本),日式雪梨紙的包裝上赫然印著“今晚月色真美”,似要將這一份浪漫傳遞給每一位讀者。該書的故事情節(jié)波瀾不驚,一位想擺脫世俗牽絆的畫家,背著畫箱來到深山繪畫采風時的所見、所思、所感,僅此而已。夏目的文字在豐子愷的譯筆下,淡雅,不疾不徐,浸透著一股清香。讀罷掩卷長思,《旅宿》全書雖未提及“今晚月色真美”,可書中的“非人情”的世界無疑都沾染了美,是美的告白,也是自由的宣言。尤其是末了,豐子愷先生的那句“知我者,其唯夏目漱石乎?”某種程度上,“今晚月色真美”,也是豐子愷先生對夏目的真情告白。
正當我沉浸在作家們的另一種表白之時,有一圈光暈突然浮現(xiàn)出來。去歲冬日的一個午后,我躺在沙發(fā)上哄孩子午睡,我先生則立在書柜旁,似在找尋某本書。硬裝書磕著實木書架,發(fā)出絲絲縷縷的“咚咚”的聲音。我示意他輕一些,再輕一些,如果可能,去陽臺的躺椅上,不要擾著孩子。不知不覺間,我竟與孩子一齊睡著了,再醒來已是黃昏,抬眼望去,夕陽悄悄爬上他的躺椅,還有躺椅上的薄毯、他握書的手、臉頰與發(fā)絲,畫面甚是柔美。我趕緊掏出手機拍下了這一幕,在自然濾鏡下,他捧書閱讀的輪廓泛著七彩光暈。對了,那本書是舒國治的《理想的下午》,那光暈于我來說,也是理想的生活呀!
就在我伏案準備寫下剛才翩飛的思緒時,我先生喚了一聲:“嘿,我好像瞧見了你60歲時的模樣,就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書桌前,讀書,或者寫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