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進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升級
日期:2024-09-24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提升我國產業鏈競爭力,推動全球價值鏈升級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重要途徑。當前,我國發展的內外部環境發生了重大變化,一方面,“逆全球化”愈演愈烈,發達國家的產業回流戰略使我國遭受嚴峻的“脫鉤斷鏈”風險。另一方面,我國勞動力成本優勢逐漸減弱,各種結構性矛盾開始凸顯。我國急需采取措施,促進產業向價值鏈高端攀升,保持產業鏈供應鏈的全球競爭力。整合國內要素市場,讓各種生產要素的組合在生產、分配、流通、消費等環節有機銜接、循環流轉,吸取國際高端要素資源,將是推動我國比較優勢躍遷、促進相關生產環節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升級的有效途徑。
深入理解價值鏈攀升機理
我國已經成為高新技術產品出口占比達24.92%(2023年)的制造業大國。同時,我國出口產品的國內增加值占比也有所上升,從2007年的64.6%上升到2017年的69.9%,一般貿易的國內增加值占比甚至更大。然而,我國的出口在總體上仍然聚集在以成本取勝的低端部分,價值鏈高端環節依然薄弱。許多核心技術、關鍵零部件以及基礎材料的供應不得不依賴發達經濟體,例如2020年底國家發展改革委調研發現,在高端模擬芯片領域,國內自給率不足5%,對美日韓的依賴嚴重。在機器人產業中,傳感器、控制器和減速器等重要零部件的國內替代品性能與發達經濟體同類產品仍有很大差距。尤其是經歷了中美貿易爭端和疫情沖擊后,部分發達經濟體通過出口管制、設立對外投資審查機制和貿易制裁等方式影響我國產業向價值鏈上游攀升。
為了實現產業鏈供應鏈關鍵環節的自主可控,保持我國產業鏈供應鏈的國際競爭力和穩定性,需要深入理解影響價值鏈攀升的理論機理和實現途徑。我國能在加入WTO之后快速融入全球價值鏈是因為遵循了比較優勢理論,在價值鏈分工過程中與發達經濟體高度互補,形成利益深度融合的貿易關系。但是一國的比較優勢并非一成不變,在不同經濟發展階段、不同區域間都會發生變化。為此,應當適應當前全球價值鏈分工演進的特征和趨勢,通過比較優勢躍遷促進價值鏈升級。
近年來,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呈現布局多元化、合作區域化、生產服務化和數字化的趨勢,全球價值鏈出現了明顯的重構現象。全球價值鏈重構以往主要以利潤最大化驅動,但當前更多受非經濟因素的影響,這就給我國價值鏈升級帶來了機遇和挑戰。首先,隨著《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以及《美墨加協定》(USMCA)等區域貿易協定的簽署,全球逐漸形成北美、歐盟和東亞三個“區域性價值鏈”,更多臨近國家受政策和偏好影響加入區域價值鏈,這削弱了我國在部分產業上的比較優勢。其次,產業鏈的生產服務化和數字化轉型使得數據成為生產過程中的一個關鍵要素,并且導致不同要素在生產環節中的價值增值發生重大變化。充分利用海量數據規模和豐富的應用場景優勢,將能在許多生產環節上形成我國的比較優勢。此外,隨著數字化轉型滲透到國民經濟的各個行業,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多樣化市場需求和應用場景以及不斷改善的營商環境優勢會促使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不斷涌現,這個過程將形成我國在新出現的生產環節上的比較優勢,也有助于提升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
可見,通過比較優勢躍遷來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應該包括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是通過數據、技術等創新要素的使用在新出現的生產環節中獲得比較優勢,從而占據價值鏈的高端環節;二是在原有生產環節上,通過要素市場配置效率改善或者提升要素質量,重塑比較優勢,實現價值鏈的攀升。雖然全球價值鏈分工出現的新變化為我國比較優勢躍遷指明了方向,但實現比較優勢躍遷的關鍵仍在于有效率的企業能否在更大范圍內,以更低的成本獲取高質量生產要素,從而調整投入結構,實現宏觀層面的比較優勢躍遷和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
通過要素市場整合激發比較優勢
為應對國內外環境的變化,我國應該進一步改革和整合數據、技術、資金和勞動要素市場,使得企業的勞動力需求能夠更好地得到匹配,資本能充分流向有效率的企業,技術有更高的應用轉換率,海量數據能合理地被應用和轉化為資源。當前我國要素市場要實現高效運行面臨多重制約和挑戰,主要包括要素流動存在體制機制障礙、各主體獲取要素成本不均等和要素價格傳導機制不流暢等問題。以下探討數據、技術、資金和勞動力四個要素市場存在的問題,以及可能的改進方向。
數據要素。在新一輪技術革命下,大數據技術不斷重塑消費方式、生產過程乃至經濟發展模式,不僅使得數據密集型生產環節日益增多,而且影響傳統行業轉型升級,數據逐漸成為一種重要的經濟資源和生產要素。2024年4月,國家數據局等17部門聯合印發《“數據要素×”三年行動計劃(2024—2026年)》明確提出要提高數據資源配置效率,創造新產業新模式。如何有效利用數據要素稟賦,是推動我國在數字經濟時代實現比較優勢躍遷的關鍵。為了突破發展瓶頸,首先,需要規范數據產權和使用權。在確保數據共享的安全性、合法性和有效性的前提下,制定數據權屬、交易、使用的法律規范,保護數據生成者、用戶和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其次,需要建立健全數據流通標準。統一數據格式標準,確保不同系統、平臺間的數據可以順暢交換和互聯互通。著力提升數據要素的使用頻率和應用場景。大力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促進數字技術與制造業、運輸業和生產生活性服務業融合。只有在不斷的應用中,數據要素才能賦能我國比較優勢躍遷和產業結構升級。
技術要素。技術進步是經濟長期增長的動力,也是影響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地位的決定性因素。我國技術要素市場仍存在許多不足,包括科研成果轉換,以及實際應用和成果的使用權、處置權和收益權認定等各個環節沒有打通,導致成果轉化為實際應用的效率相對較低;技術市場的供給與需求結構性失衡,基礎性創新成果少,大量專利屬于實用新型、外觀設計等技術含量低的成果。為了提升我國整體的科技創新能力,應當構建需求導向型研發創新機制,提高科研成果轉換效率,而構建需求導向型研發創新機制就必須加快高校研究所等科研機構市場化改革,形成企業為主、市場導向、需求拉動供給的研發模式。
資金要素。我國銀行系統貸款的投放對象主要是上游產業和國有企業,而大量創新型企業融資難且成本高。由于資金流通渠道不暢,政府部門通過銀行系統投放的資金無法顯著改善市場整體面臨的融資約束,導致部分資本密集型產業沒有能力進行資本深化和研發創新,影響其全球價值鏈升級。因此,當前我國資本市場面臨的主要問題之一在于如何有效增加金融服務的供給,以及識別出企業的真實資金需求。在供給端應深化多層次資本市場的建設,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具體措施包括引入更多類型的金融工具,滿足不同投資者的需求,提升市場的深度和廣度。推動綠色債券、綠色股票等綠色金融產品的發展,在綠色產業鏈上構建我國的比較優勢,以及以創業基金、政府擔保等方式緩解高科技中小型企業的融資約束。在需求端可以利用金融科技手段提升信貸部門的市場分析和風險控制能力,識別企業的實際資金需求,優化資本配置效率。要改革外資準入制度,吸引更多高質量外資進入。雖然我國已經于2024年3月印發《扎實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更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資行動方案》,制定了包括全面取消制造業領域外資準入限制等措施,但是部分高利潤產業和服務業的進入壁壘仍舊很高。隨著生產服務化進程的加快,限制外資進入服務業可能會阻礙我國比較優勢的提升。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加強法律體系建設,有利于外資進入,助力我國更好地利用外資完成價值鏈攀升。
勞動力要素。長期以來,勞動密集型產業是我國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但隨著我國人口紅利逐漸消失,依靠大量勞動投入的發展模式難以為繼。重新塑造中國基于勞動力要素的比較優勢,應著眼于挖掘我國人口規模潛力,提高勞動者的技能水平,使其能匹配我國制造強國戰略對人才的需求。由于我國大學和職業教育招生的學科結構配置并沒有跟上現實需求和國家發展戰略,應用型人才供不應求。因此,在未來一段時期內,我國應該根據產業鏈供應鏈的發展新趨勢,深化大學和職業教育改革,完善技能培訓課程和教材,并定期更新以適應技術進步和市場變化。通過對要素稟賦的動態調整,推動我國的制造業比較優勢躍遷,實現全球價值鏈的攀升。
總之,為應對國內外環境的變化,我國應該進一步改革和整合數據、技術、資金和勞動力要素市場,使得企業的勞動力需求能夠更好地得到匹配,資本能充分流向有效率的企業,技術有更高的應用轉換率,海量數據能合理地被應用和轉化為資源。打通堵點釋放內需潛力,形成全國統一大市場,賦能國內企業的比較優勢躍遷,同時吸收國際高端要素資源,將幫助我國培育國際競爭合作新優勢,促進我國生產環節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升級。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新時期開放中提升國際循環質量和水平問題研究”(23ZDA052)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復旦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